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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香茗茶楼坐落于青龙街, 街道上车水马龙,龙蛇混杂,通常是来往京城的客商落脚议事之地。

这一日, 细雪纷飞, 银霜满地,茶馆楼下驶来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。

但从马车里下来的女子却是引人注目。

少女肩披月色绣梅纹锦织披风,头戴帏帽,袅袅行走间,烟色织银绣枝堆花长裙在雪地中映出隐隐碎光, 好似寒冬中独自盛放的一株红梅。

门口迎客的店小二瞧见女子踏雪而来,恍惚有一瞬间以为是天上的仙子落入凡尘。

“请问,仙芽雅室在几楼?”少女音色轻柔飘渺,听得人骨头都轻飘飘起来。

“我家小姐问你仙芽雅室在几楼, 你杵在这里傻笑什么?”

店小二被女子身旁的丫鬟唤回来神, 面色微赧, 忙应声道:“在...在三层右手旁第二间, 我这就领姑娘前去。”

说罢, 他低下头领路, 不敢去窥探女子帏帽下的面容, 对方身上传来若隐若无的香气, 淡雅清甜,煞是好闻。

“小姐, 此间雅室里的公子一早就到了。”

姜玉竹淡淡应了声,她让苓英留在门外看守,自己推门走进雅室。

雅室不大, 内置红木桌椅茶具,以水墨山河屏风相隔。

听到门扇开合的声音, 萧时晏从屏风后走出来,恰巧看到女子摘下帏帽。

萧时晏眸光微凝,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惊艳。

他早在隐逸渔村便见过姜玉竹穿罗裙,暗淡的粗布麻裙难掩少女天生丽质,恰如珠玉蒙尘,不掩其光。

珠宝本就美艳动人,在锦缎堆砌衬托下,光彩更显璀璨夺目。

少女肌肤赛雪,发髻以羊脂玉雪梅小簪固定,浓黑秀发间点缀出一抹粉嫩娇艳。

外面天气寒冷,女子骤然进到温热的室内,莹白鼻尖透着淡淡的粉晕,眸底亦噙着几分雾气,宛若雨后梨花,分外清丽动人。

“瑶君兄...。”

萧时晏移开目光,面颊微红,他以手抵唇轻轻咳了一声,改口道:“瑶君小姐,我冲泡了你爱喝的洛神茶。”

隐逸渔村一别后,二人只隔了月余未见,然而对他来说,却是极为漫长的一段时间。

萧时晏担心恢复身份的姜玉竹从此不会再和他有任何交集,想要以同窗身份前往姜宅吊唁,又怕她责怪自己行事莽撞。

想要靠近却又害怕靠近,这种情窦初开的卑微谨慎折磨得萧时晏夜夜辗转反侧。

收到墨香居掌柜送来的信笺,萧时晏欢喜得好似一夜之间绽放出花苞的雪梅树,心头满是繁花点点。

纵然猜到对方所求为何,他仍毫不迟疑前来赴约。

姜玉竹款款落座,她双手捧着温热的青柚茶杯,透过袅袅升起的水汽,抬眸迎上男子温煦笑脸。

一时间,她不知如何开口。

自己明明答应萧时晏回到京城后就做回姜家嫡女,不会再与朝堂有任何牵连,他冒着欺君之罪协助她顺利回京,可她却言而失信,企图从他口中打探那个人的消息..

“你今日约我相见,是想问太子的现况吧?”

萧时晏不愧是善解人意的温润公子,就连姜玉竹哽在喉头的话,都替她说了出来。

姜玉竹重重点头,她拢起眉心,轻声道:“兄长昨日从越州归来,提起太子出兵剿匪,斩首两江水军都督的事。太子干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事,京城却没有透出一点风声,显然是被皇上有意压下去...故而...我猜测,太子现在的境况很糟糕。”

虽说太子无旨出兵,却是实实在在剿灭越州盘踞多年的水匪,帮助当地百姓清除毒瘤,置于斩杀徐总督一事,想必是太子发现此人与水匪勾结在一起,才会手起刀落。

常言道雷声大雨点小,皇上若是在朝中痛斥太子所作所为,收缴他手中的兵权,此事自可化小。

然而此时朝中鸦雀无声,就好似暴风雨欲来之前的海面,平静之下隐藏着惊涛骇浪。

萧时晏见少女思绪清晰,虽未涉及朝堂,仅凭片面分析,窥见的局面比朝中多数臣子还要透彻。

“瑶君猜测的不错,太子现如今被关押进宗正寺,宫中有传言,陛下有意要废黜太子...”

姜玉竹呼吸一凝,细白手指倏然握紧了茶杯,嗓音微微发紧:“废黜太子...怎会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?”

从萧时晏口中,她终于了解道太子为何会在越州杀性大发。

多年以来,徐总督和越州水匪头目一直有勾结,只要当地水匪不灭,朝廷年年要拨出银款用于剿匪,徐总督将这些银子中饱私囊,对为非作歹的水匪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甚至还会收取他们孝敬的珠宝美人。

徐总督通过珍宝阁洗干净他贪下的银款,而珍宝阁正是五皇子名下产业。

时间一长,徐总督便和五皇子相互熟念了。

得到五皇子的授意,徐总督指示黑旗帮的水匪跟踪姜少傅一行人乘坐的飞龙舟。

偏偏那日江上起了暴风雨,飞龙舟上有不少船工受了伤,姜玉竹让出自己的客房让受伤船工养伤,阴差阳错下,这群水匪误将倒霉的船工当作姜玉竹掳走,随后放火烧船。

黑龙帮的水匪并不知自己掳错了人,所以在面对找上老窝的太子时,水匪首领战战兢兢承认他们掳走的少年已经交给徐总督了。

故而,太子当夜孤身前往徐总督的军帐。

徐总督未曾料到太子的命这般硬,竟然从水匪窝里完好无损的回来了,要知他为了让太子死在这些水匪手中,暗地里给予他们不少兵器和战船。

灼灼烛光下,男子龙鳞铠甲上覆着一层污血,血色与银辉交映,映衬得男子神清骨秀,隽武不凡,冰冷眸底噙着与生俱来的帝王气势,让人心生惧意。

徐总督这才知道怕了,觉得搭在颈上凉飕飕的长剑是那样的冰冷刺骨。

他交代出姜少傅被水匪劫持后,当夜被他用漕运船送到京城福王府邸。

“太子归京那夜,恰是宸妃娘娘生辰,阖宫夜宴,皇上和皇贵妃都去了毓秀宫为宸妃庆生,百官们在大殿里等了许久,始终不见五皇子到来,皇上觉得奇怪,于是派人去偏殿查看....”

萧时晏语气平缓,尽量淡化那夜的血腥至极画面,不过姜玉竹还是能想象这其中的惊骇场景。

那一夜,领命的小内监很快就回来了,他面色苍白跌进殿内,颤抖着身子跪在错金玉砖上,话都说不利索:

“启..启禀皇上,太子殿下和五殿下在偏殿里烤肉,太子正在...喂...喂五殿下吃肉...”

说到最后,小内监惊恐的语调都变了音。

金殿上,耀灵帝皱起浓眉,心中纳闷太子归京后怎么不来见他,却同一向不对付的老五在偏殿开起小灶。

太子在越州斩杀水军大督一事,使得朝中谏官跟打了鸡血的似的,折子雪花般地飞进了御书房。

有官员参奏太子目无法纪,说水军大都督乃是朝中二品官员,就算太子掌握其和水匪勾结的证据,亦要先将证据呈上御史台,由皇上派御史审讯定罪。

也有官员为太子开脱,指出徐总督在越州镇守十余年间与水匪沆瀣一气,残害百姓,贪墨军饷,实乃是罪大恶极,此人得太子手刃,死不足惜。

百官各执一词,在朝中争得鸡飞狗跳,搅得耀灵帝心烦意乱。

不过太子无旨出兵这点,却是触及耀灵帝的逆鳞,他决意即刻收回太子在北凉的兵权,以平息朝中臣子的争执。

见跪在地上的小内监颠来倒去说不清楚,耀灵帝皱眉起身,决意亲自去看一看太子和老五究竟在偏殿里搞什么名堂。

同耀灵帝一起前去还有几位妃子和皇室宗亲。

众位贵人步行至偏殿外,隐约听见殿内传来五皇子呜咽的哭声,那凄厉的哭声透着无尽的惧意,听得天上的月亮都躲进乌云里。

听到儿子的哭声,宸妃面色一变,她急忙命侍卫砸开雕花门扇,快步冲进殿内。

“啊!我的茗儿!”

宸妃看到眼前的场景,只短促惊叫了一声,身子就软绵绵地向后栽倒过去。

耀灵帝在几名御林军护卫下,一步步走向昏暗的暖阁....

暖阁内没有点灯,青色斗纹地砖上置有一盆火炉,炉上还放着一架平锅,锅里正滋滋冒出煎肉的声音,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和肉香。

五皇子面色苍白靠在墙角,他身下的缎裤不见了,暴露在空气中的两条腿鲜血淋漓,其中一条小腿肚子上的肉没了,赫然显露出森然白骨。

他曾疼得几次晕厥过去,偏偏对面心狠手辣的男子有各种法子唤醒他。

詹灼邺坐在一张红酸枝矮几上,骨节分明的长指把玩着一柄嵌宝石匕首,刀身明亮如水,映照出他深邃冰冷的眉眼。

炉火上的烤肉滋滋作响,男子清冷俊容在跳跃烛光中忽明忽暗,漆色眸底似有一抹戾色缓缓弥漫开来,声音暗哑:

“五哥多吃些,吃饱了,才有力气说实话。”

见太子手里的刀刃又要落下,五皇子彻底疯了,他神色癫狂,慌忙咽下口中焦黑的肉,张大嘴道:

“吃,吃,九弟你看,我都吃了。”

“呜呜呜,九弟,我真不清楚姜少傅的下落,徐都督他绑错了人,那夜送到我府邸上的人只是个船工,已然被我喂藏獒了。”

“我说得句句属实,...呜呜呜...九弟,我求求你了,看在咱们同是手足的情分上,你...你放过我吧...”

五皇子不停求饶,在这种摧毁心智和身体的双重酷刑之下,他彻底崩溃了。

詹灼邺神色恹恹,他缓缓闭上了眼,身子重重靠在红酸枝椅背上。

他知道五皇子没有说谎,可就是这些真话,让他凝聚在胸间的那口气突然散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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